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旭日书院 > 九丫杨宇桓 > 第279章 事不过三
 
杨宇桓自府中家仆口中获知始末,而那圣旨却已化作灰烬,唯一捏在荣国夫人手中的是一张纸签。

“阿九,这是荣国夫人留下的。”他将纸签递入她手中。

纸上只写着两个字:活着。墨字刺得她双眼生痛,但终究挤不出一滴泪来,好似被什么堵住了眼。那痛发泄不出,自然向着心头而去。

活着!用一部分人的死换取一部分人的生而已,也许荣国夫人早有觉悟,而她九丫有何资格做活着那个?

杨宇桓的话适时传来,字字叩在心尖上,“我不会让你有事。”

是了,便是因为他。

如何回的负俗园,九丫记不太清,而后更是浑浑噩噩,直到几日后的一早被腹痛惊醒。冬日的晨光总是来得太迟,睁眼时依然一片混沌,若不是那绞心的痛,她大概觉得自已从来不曾在这世上停留过。

“阿九,别睡。”有人道,她识得是杨宇桓,可却觉得他的声音远得快听不清。接着又是一声低泣,带着一股子的浮躁,她亦识得,是茗玉的。

九丫很是恼火,想让他们先将灯点了,但试了几次,喉上却发不出声儿来。渐渐的,眼前越来越黑,声音越来越远,庆幸的是痛意竟越来越缓。

从前还是邹家大小姐时,她曾听过一个相士谈起地府。据相士说,他曾被一辆马车撞得半死,病入膏肓之际,魂魄曾被黑白无常锁到地府。于是自幼她便觉得,只要是半死,也能去地府走上一遭。后来她死过一次,由邹大小姐变成了九丫,也没见到地府,这才发现那相士就是一神棍,什么舌头及腰的黑白无常中,包公化身的阎王爷都是他胡侃的。

然而,今日九丫觉得自已定是快死了,眼前站着的两位不正是一黑一白。她一直好奇这两位爷长着两尺长的舌头如何说话,于是在对方说话时,她盯着对方的嘴。

“这魂……我似乎见过?”黑脸对白脸说。

白脸翻了翻手中的本,“是了,死过一次,前次有人替了她,还了她一命。”

黑脸微惊,“这么好运?不过看来也没能活几年。”

白脸点了点头,伸过一锁便要锁九丫的脖子,可还没出得了手,黑脸再次着声,“等等,你看你看,这生死薄。她的阳寿还未尽,似乎这次又有人换了她。不过这一换倒是又生了,可几月后还有一大劫,过得去便长命百岁,过不去自然又会遇见我们了。”

黑白脸说的什么,九丫半句也未听进去,只在二鬼闭了嘴后开口问道:“两位说话为何不会咬到舌头呢?”

黑白脸本是严肃的鬼,见她这般嬉皮笑脸顿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,如此不由得一怒,抓起旁边的一锤子便锤在了九丫的头上。

身子伴着一阵晕眩向下坠落,猛然间,眼前亮了一片,梦自此断了。

“醒了。”

她渐渐睁开眼,白色的帐顶,床头雕着的牡丹花,还有淡淡的安息香。一切都熟悉得不得了,原来梦已经醒了,她又回来了,回到负俗园。

依茗玉之言,她这一睡便是大半个月,当日若非大夫来得及时,只怕腹中的孩子便保不住了。对于那个清晨的事,九丫知道得不多,此刻听茗玉讲起来却很是惊悚,什么满是鲜血,什么双眼跟死鱼一般。她不记得的事,任凭别人如何夸张,可是彼时的痛却是她真实体会到的,那是一种仿佛要将她灵魂自身体里剥离的痛。

“大夫说是因为心思沉郁而引起的血气紊乱,这算不得病,若及时调理也是没什么大问题,但如果日积月累不去管它,那便会要命。所以小姐要是有个什么郁结一定不能憋着,您就算不为了自个,也要为了腹中的孩子。”茗玉语重心长地叮嘱。

九丫捂着肚子,沉了片刻后朗声一笑,道: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我这趟去了地府,黑白无常说我能长命百岁。”

茗玉闻言一怔,接着却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九丫很是头痛,安慰了好几句才让对方闭了嘴。转眼窗外,竟已然换了景致。冬月里,除了那几棵常年绿意盎然的榕树外,其他的枝条都已经枯了。院子没有枝叶相掩,倒是视野通透,自这扇窗瞧出去正巧见着远处楼台的飞檐。望君楼,她记得那处楼是唤这名字。

九丫莞尔,回过头来望向擦着泪的茗玉,“我娘可入了土?”

茗玉手颤了颤,踟蹰了片刻才小心地答道:“小姐还睡着的时候便已经葬了,在西郊李家的坟地,与老爷同穴。”语毕,她抬头望向九丫,见之表情淡漠,心顿时又提了起来,忙又补了一句,“小姐,夫人是以四品诰命的名号入的葬,先前收回的御赐匾额也送还回来,如今还挂在李府中,与从前无异。”

好一句与从前无异,茗玉只道封赏未变,却忘了,人已亡名空留。一个名号一副牌匾一座坟茔,又有何意?

九丫微阖了双眼,虽然睡了十多日,如今却又觉得累了,便将茗玉打发了出去。茗玉自觉说错了话,离开卧房前还不忘唠叨了句,“小姐,您别睡太久,晚膳时我便来叫你。”

终究是前一觉睡得太久,九丫这次睡得不怎么舒坦,虽然心里念着茗玉的那句“不为了自个也要为了孩子”,可脑袋里依然止不住胡想。折腾了许久,才阖了眼,也不知隔了多久,似醒似睡间只觉床沿沉了下去,接着一阵墨香萦绕在脑海之中,那些乱七糟八的念头终于消停下来。

九丫再次醒来,日头已经落至墙头,斜阳自窗缝映入,正巧照着身边人的侧脸。半月未见的容貌,他如此安静地躺着,眉间却似拧着。她不禁伸手过去,指尖拂过他的眉心。便是这一下,竟惊醒了他。她的手随即被他攥在了掌心,接着贴在了他心口上。

“不再睡会儿吗?”他问。

她靠过去贴在他肩头,“不睡了,不想让你再担心了。”

他侧过身来,仔细地看着她。这双眉目,半月来他看了太多次,可她双眼中的神采却已经快记不清。“阿九,以后别再睡这么久,我不想再等,不想再经历这样的恐惧。”

她能感觉得出,他真的累了,而且清减了,微微深陷的双颊似乎添了几分沧桑。这都是为她?她心中沉了沉,抱着他的手紧了紧,轻声地应了一声“好”。

虽然只是一个字,虽然知道即便是她自已也左右不了最后的结果,可此时这样的答案却足以让他安心。十多日来,他终于第一次笑了出来,随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。

因着茗玉的唠叨,自醒来后,九丫除了看书练字听小曲外,没分出多的心思来关怀其他事。而杨宇桓大概怕她被扰了清静,但凡有来探病的人都让大志给请了回去,其中包括邹淼、杨六小姐、老板娘。如此清静了数日,总算得了大夫的一句话。

“再喝几剂药便不需老夫再来了。”上了年纪的大夫收着诊箱,片刻又提醒道,“不过三夫人,您的病是因集郁而生,此后还需放宽心,这才是真正的良药。”

九丫会意地点头,让茗玉陪着大夫回药房取药。人都散了之后,一旁坐陪的杨三公子才放下端了许久的茶盏,开口道:“阿九,大夫的叮嘱替我可你记着了,日后你心里有什么话,你需得跟我说,就算有什么脾气,你也别憋着。”

九丫抿唇笑道:“自然,你我夫妻自然该如此,前次只是未来得及说,结果就不小心郁结了。”

杨宇桓双眼微沉,看了她片刻,“那此时你可有什么话想问我?”

被他如此盯着,她倒有些紧张,活像被夫子揪起来背书的笨学生。琢磨了片刻,她不得其意,因而试着问了句:“我该问什么?”

他叹了一声,省去了拐弯抹角的时间,直接道:“荣国夫人的事,你一直没问,别告诉我你心里没有想过。”

九丫一怔,脸上的笑略微有些挂不住了,轻咬了下唇后终于正经地答了他,“确是想过,但又何必再问?难道还能因此去找皇后说个理儿?就连府中的那位,不也过得好好的,昨日我还见着她在楼头冲我笑呢。其实说到底,荣国夫人因党争而死,我也是因为自已不够冷静才差点没了命。如此倒能责怪谁?难道杨家还会为了我,与皇后一族反目?”

他双眼微睁,可眸中的神采却反而暗淡了。错过窗棱越过园墙,双目所及之处原本是一片梅花林,往年这个时节已能见到花苞了,如今却被一座多余的小楼占据了当年风光。他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,默了片刻,再次着了声,“不会,但也仅此一次。”

常言道:事不过三。而杨宇桓给信阳的机会便是只有一次。

便是在九丫还睡着时,信阳曾来探望过。那日茗玉守门,有了前车之鉴,她是拼了命也不会放人进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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